第七章 不必要的大破坏

  当人类向着他所宣告的征服大自然的目标前进时,他已写 下了一部令人痛心的破坏大自然的记录,这种破坏不仅仅直接 危害了人们所居住的大地,而且也危害了与人类共享大自然的 其它生命。最近几世纪的历史有其暗淡的一节——在西部平原 对野牛的屠杀;猎商对海鸟的残害;为了得到白鹭羽毛几乎把 白鹭全部消灭。在诸如此类的情况下,现在我们正在增加一个 新的内容和一种新型的破坏——由于不加区别地向大地喷洒化 学杀虫剂,致使鸟类、哺乳动物、鱼类,事实上使各种类型的 野生生物直接受害。

  按照当前正在指导我们命运的这种哲学,似乎没有什么东 西可以妨碍人们对喷雾器的使用。在人们扑灭昆虫的战役中的 附带被害者是无足轻重的;如果驹鸟、野鸡、浣熊、猫,甚至 牲畜恰好与要被消灭的昆虫住在同一地点,而被杀虫毒药水所 害,那么,不应该有人为此提出抗议。

  那些希望对野生生物遭受损失的问题作出公正判断的居民 们今天正处于一种不知如何是好的境地。外界有两种意见,以 保护分子和许多研究野生生物的生物学家为一方,他们断言: 喷洒杀虫剂所造成的损失一直是严重的,有时甚至带来重重灾 难。但以治虫机关为另一方则企图断然否认喷洒杀虫剂会造成 什么损失,或者认为即使有些损失也无关紧要。我们应该接受 哪种观点呢?

  证据的确凿性是最重要的。现场的野生生物专家当然最有 资格发现和解释野生生物的损失。而专门研究昆虫的昆虫学家 却看不清这一问题,他们思想上并不期望看到他们的控制计划 所造成的不好影响的一面。甚而,那些在州和联邦政府中从事 害虫控制的人,当然还有那些化学药物的制造者——他们坚决 否认由生物学家所报道的事实,他们宣称仅看到对野生生物很 轻微的伤害。就像有关圣经故事中的牧师和利未人一样,他们 由于彼此关系不善,因而老死不相往来。即使我们善意地把他 们的这种否认解释为由于他们对专家和与此有利害关系的人漠 不关心,但这也决不意味着我们必须承认他们言之有据。

  形成我们自己见解的最好方法是查阅一些主要的控制计 划,并向那些熟悉野生生物生活方式以及对使用化学药物没有 偏见的见证人请教,当毒药水像雨一样从天空进入到野生生物 界后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情况。

  对于养鸟人,对于为自己花园里的鸟儿感到欢乐的郊外居 民、猎人、渔夫,或对那些荒野地区探险者来说,对一个地区 的野生生物造成破坏的任何因素(即使在一年中)都必将剥夺 他们享受欢乐的合法权利。这是一个正当的观点。正如有时所 发生的情况那样,虽然一些鸟类、哺乳动物和鱼类在一次喷药 之后仍能重新发展起来,但真正巨大的危害已经造成。

  不过,这样的重新发展并非那么容易。喷药一般都是反复 进行的。在这种喷药中很难会留下漏洞以使野生生物得到恢复 的机会,通常喷药的结果是毒化了环境,这是一个致死的陷 阱,在这个陷阱中不仅仅原来的生物死去了,而且那些移居进 来的也遭到同样的下场。喷药的面积愈大,危险性就愈严重。 因为安全的绿洲已不复存在了。现在,在纳入控制昆虫计划的 一个十年中,几千英亩甚至几百万英亩土地作为一个单位被喷 了药;在这十年中,私人及团体喷药,越来越积极,关于美国 野生生物破坏和死亡的记录已累积成堆。让我们来检查一下这 些计划,并看看已经发生了些什么情况吧。

  1959年秋天,密执安州的东南部,包括底特律郊区的2.9 万多英亩的土地接受了空中的艾氏剂(一种最危险的氯化烃) 药粉的高剂量喷撒。此计划是由密执安州的农业部和美国国家 农业部联合进行的;它所宣称的目的是为了控制日本甲虫。

  并没有显示出有多大必要必须采取这个激烈、危险的行 动。相反,一位在该州最闻名、最有学识的博物学家W·P·尼 凯尔表示了不同意见,当他在密执安州南部的很长时间里,他 每年夏天都花很多时间在田野里度过,他宣布:“30多年来, 以我自己的直接经验看,在底特律城存在的日本甲虫为数不 多。随着时间的推移,甲虫的数量并未表现出任何明显的增 长。除了在政府设在底特律的捕虫器中我曾看到过很少几只日 本甲虫外,我在天然环境中仅看到了一只日本甲虫……任何事 情都是这样秘密地进行着,以致于使我一点儿也得不到关于昆 虫数目增加的情报。”

  来自该州机关的官方消息只是宣布这种甲虫已“出现”在 进行空中袭击的指定区域。尽管缺少正当理由,但由于该州提 供人力并监督执行情况,由于联邦政府提供设备和补充人员, 由于乡镇愿为杀虫剂付款,这个计划还是开展起来了。

  日本甲虫是一种意外进口到美国来的昆虫,1916年发现s 于新泽西州,当时在靠近里维顿的一个苗圃中发现了几只带有 金属绿色的发亮甲虫。这些甲虫最初未能被辨认出来,后来才 认出它们是日本主岛上的普通居住者。很明显,这些甲虫是在 1912年限制条例宣布之前通过苗圃定货进口而被带进美国的。

  日本甲虫从它最初进入的地点逐渐地发展到了密西西比河 东部的许多州,这些地方的温度和降雨条件均对甲虫适宜。甲 虫越过原先的分布界线向外扩展的运动每年都在发生。在甲虫 定居时间最长的东部地区,一直在努力实行自然控制。凡是实 行了自然控制的地方,正如许多记录所证实的那样,甲虫已被 控制在一个较低的数量内。

  尽管东部地区己有对甲虫合理控制的经验,目前处于甲虫 分布边缘的中西部各州仍然掀起了一场攻击,这场攻击足以消 灭最厉害的敌人,而不只是消灭普通的害虫;由于使用了最危 险的化学药物,原想消灭甲虫,但结果却使大批人群、家禽和 所有野生生物中毒。这些消灭日本甲虫的计划已引起了动物生 命大量遇害,使人震惊,并且使人类面临无法否认的危险。在 控制甲虫的名义下,密执安州、肯塔基州、衣阿华州、印第安 纳州、伊利诺斯州以及密苏里州的许多地区都被浸染在化学药 物的喷撒之中。

  密执安州的喷撒是第一批大规模从空中对日本甲虫进行袭 击的一个地方。选用艾氏剂(它是所有化学药物中毒性最强的 一种)并非因为它对控制日本甲虫有独特的作用,而只是为了 省钱--艾氏剂是可用化合物中最便宜的一种。一方面州的官 方发行出版物上承认艾氏剂是一种“毒物”,另一方面它又暗 示在人口稠密的地区使用这种药剂将不会给人类带来危害。 (对于“我应该采取什么样的预防措施?”这一问题的官方回答 是:“对于你,没有什么关系。”)对于喷撒效果,联邦航空公 司的一位官员说过的话以后曾被引用在一个当地的出版物中: “这是一种安全的操作。”底特律一位园林及娱乐部门的代表进 一步保证说:“这种药粉对于人是无害的,也不会使植物和兽 类受害。”人们完全可以想象得到,没有一个官方人员查阅过 美国公共卫生调查所、鱼类及野生生物调查所所发表的很有用 的报告,也没有查阅关于艾氏剂剧毒性的资料。

  密执安州消灭害虫的法律允许州可以不通知或不必取得土 地所有者的同意,而进行不分青红皂白的喷药。根据这一法 律,低空飞机开始飞临底特律区域。城市当局以及联邦航空公 司马上被居民们担忧的呼声所包围。由于在一个小时内就收到 了近800个质问,警察请求广播电台、电视台和报纸根据底特 律的新闻报道“告诉观众他们现在看到的是怎么回事,并通知 他们这一切是安全的”。联邦航空公司的安全员向公众保证: “这些飞机是被很仔细地监督着”,并且“低飞是经过批准的”。 为了减少公众的惧怕,这位安全员又做了一个多少有点错误的 努力,他进一步解释说:这些飞机有一些紧急阀门,它们可以 使飞机随时倾倒出全部负载。谢天谢地,总算没这样干。但 是,当这些飞机执行任务时,杀虫剂的药粒便一视同仁地落在 了甲虫和人的身上,“无害的”毒物像下雨一样地降落到正在 买东西或去上班的人的身上,降落在从学校回家吃午饭的孩子 的身上。家庭妇女从门廊和人行道上扫走了被称为“看上去像 雪一样”的小颗粒。正如以后密执安州的阿托邦学会所指出 的:“艾氏剂和粘土混成的白色小药粒(并不比一个针尖大) 成百万地进入到屋顶的天花板空隙里、屋檐的水槽中以及树皮 和小树枝的裂缝中……当下雪和下雨时,每个水坑都变成了一 洼可以致死的药水。”

  在撒过药粉后的几天时间内,底特律阿托邦学会就开始收 到了关于鸟类的呼吁。据阿托邦学会的秘书安·鲍艾斯谈:“人 们关心喷药后果的第一个迹象是我在星期天早上接到一个妇女 的电话,她报告说当她从教堂回家时,看到了大量已死的和快 要死去的鸟。那里是星期四喷的药。她说,在这个区域根本没 有了飞着的鸟儿。最后,她在她家后院发现了一只死鸟,邻居 也发现了死的田鼠。”那天鲍艾斯先生收到的所有电话都报告 说“大量的鸟死了,而看不到活的鸟”……一直都在饲养野鸟 的人们说,“根本没有鸟儿可养了”。捡起的那些垂死的鸟儿的 情况显然是典型的杀虫剂中毒症状:战栗,失去了飞翔能力, 瘫痪,惊厥。

  立刻受到影响的生物并非鸟类一种。一个地方上的兽医报 告说,他的办公室里挤满了求医者,这些人带着突然病倒的狗 和猫。看来那些小心翼翼整理着自己皮毛和舐着爪子的猫是受 害最重的。它们病症的表现是严重的腹泻、呕吐和惊厥。兽医 对这些求医者所能提出的唯一劝告是,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了不 要让动物外出;假若动物出去了,应赶快把它的爪子洗干净。 (但是氯化烃从水果或蔬菜里都是洗不掉的,所以这种措施提 供的保护很有限。)

  尽管城镇卫生委员坚持认为,这些鸟儿必定是被“一些其 他的喷撒药物”杀害的,尽管他们坚持认为随着艾氏剂的施用 而引起的喉咙发炎和胸部刺激也一定是由于“其他原因”,但 当地卫生部门却收到了川流不息的控诉。一位杰出的底特律内 科大夫被请去为四位病人看病,他们在观看飞机撒药时接触了 杀虫药,而后一小时就病了。这些病人有着同样的症状:恶 心、呕吐、发冷、发烧、异常疲劳,还咳嗽。

  在许多其他村镇所反复采用的这一底特律经验一直是作为 一种用化学药物来消灭日本甲虫的手段。在伊利诺斯州的兰岛 捡到了几百只死鸟和奄奄一息的鸟儿。从收集鸟儿的人那儿得 来的数据表明这里8%的鸣禽已经牺牲。1959年对伊利诺斯州 的朱里叶的3000多英亩土地用七氯进行了处理。从一个地方 渔猎俱乐部的报告来看,凡在撒过药的地方的鸟儿“实际上已 被消灭光了”。同样也发现大量死去的兔子、麝香鼠、袋鼠和 鱼,甚至当地一个学校将收集被杀虫剂毒死的鸟儿作为一项科 学活动。

  可能再没有一个城镇比伊利诺斯州东部的舍尔敦和艾若考 斯镇附近地区为了造就一个没有甲虫的世界而遭遇更惨的了。 1954年,美国农业部和伊利诺斯州农业部沿着甲虫侵入伊利 诺斯州的路线,开展了一场扑灭日本甲虫的运动,他们满怀希 望,并且有信心通过广泛的喷药来消灭入侵的甲虫。在第一次 “扑灭运动”进行的那一年,狄氏剂从空中被喷撒到1400英 亩的土地上。另外的2600英亩土地在l955年也以同样的方法 被处理,这一任务的完成被认为是圆满的。然而,越来越多的 地方请求使用化学处理,到1961年末已有1.31万英亩的土地 已喷撒了化学药物。即使在执行计划的第一年,就有野生生物 及家禽遭受了严重毒害。化学处理在继续进行着,但是它既没 有同美国鱼类及野生生物调查所商量,也未同伊利诺斯州狩猎 管理科商量。(然而在1960年春天,联邦农业部的官员们在国 会委员会作证反对需要事前商议的议案。他们委婉地宣布,该 议案是不必要的,因为合作与商议是“经常的”。这些官员根 本不管那些地方的合作无法达到“华盛顿水平”。同样听到他 们清楚地宣称不愿与州立渔猎部商量。)

  虽然用于进行化学控制的资金源源不断而来,然而那些希 望测定化学控制对野生物所带来危害的伊利诺斯州自然历史调 查所的生物学家们却不得不在几乎没有资金的情况下进行工 作。1954年用于雇用野外助手的资金只不过1100美元,而在 1955年没有提供专款。尽管有这些使工作瘫痪的困难,但生 物学家们还是综合了一些事实,这些事实集中地描画出了一幅 野生生物被空前毁坏的景象——只要计划一开始付诸实施,这 种毁坏就立刻变得明显起来。

  吃昆虫的鸟类的中毒情况的发生不仅取决于所使用的毒 药,而且也取决于使用毒药的方式。在舍尔敦早期执行计划期 间,狄氏剂的使用是按照每英亩三磅的比例喷撒。为了了解狄 氏剂对鸟类的影响,人们只需要记住在实验室里对鹌鹑所做的 实验,狄氏剂的毒性已证明为DDT的50倍。因此在萨尔顿土 地上所喷的狄氏剂大约相当于每英亩150磅的DDT!而这仅是 最小值,因为在进行药物喷撒时,沿着农田的边沿和角落都有 重复喷撒的现象。

  当化学药物注入土壤后,中毒甲虫的幼蛆爬到地面上,它 们在地面上停留一段时间后就死去了,这对于吃昆虫的鸟儿是 很有吸引力的。在撒药后两个星期内,已死去的和将死的各种 类型的昆虫是大量的。很容易想到鸟类在数量上所受到的影 响。褐色长尾沙鸟、燕八哥,野百灵鸟、白头翁和雉实际上都 被消灭了。根据生物学家的报告,知更鸟“几乎绝灭了”。在 一场细雨过后,可以看到许多死去的蚯蚓;可能知更鸟就吃了 这些有毒的蚯蚓。同样对于其它的鸟类来说,曾经是有益的降 雨由于在毒物的邪恶力量作用下,进入了鸟类生活,因而也变 成为一种毁灭性的药剂了。曾看到在喷药几天后,在雨水坑里 喝过水和洗过澡的鸟儿都无可避免地死去了。

  活下来的鸟儿都表现出不景气的样子。虽然在用药物处理 过的地方发现了几个鸟窝,有几个鸟蛋,但是没有一只小鸟。

  在哺乳动物中,田鼠实际上已绝灭;发现他们的残体呈现 出中毒暴死的特征。在用药物处理过的地方发现了死的麝香 鼠,在田野里发现了死兔子。狐鼠在城镇里是比较常见的动 物,但在喷撒药物后,它也不见了。

  对甲虫发动战争以后,在萨尔顿地区的任何农场中若有一 只猫留存下来,真是件稀罕事。在喷撒药物后的一个季度里, 农场里90%的猫都变成了狄氏剂的牺牲品。本来这些是可以 预见到的,因为在其他地方关于这些毒物已有沉痛的记载。猫 对于所有的杀虫剂都非常敏感,看来对狄氏剂尤其敏感。在爪 哇西部由世界卫生组织所进行的抗疟过程中,报道出许多猫死 了。在爪哇的中部有那么多猫被杀死,以至于一只猫的价格增 加到两倍以上。同样的,在委内瑞拉喷撒药物时,世界卫生组 织得到报告说猫已减少到成为一种稀有动物的状况了。

  在萨尔顿,不仅野生生物,而且连家禽都在扑灭昆虫的运 动中被杀死了。对于几群羊和牛所做的观察表明它们已经中毒 和死亡,这也同样威胁着牲畜。自然历史调查所的报告描述了 这些事件之一。

  羊群横穿过一条沙砾路,从一个于5月6日被撒过狄氏剂 的田野被赶到另一片未撒药的、长着一种优良野生牧草的小牧 场上。很显然,一些喷撒药粉越过了道路而飘到了牧场上,因 为那个羊群几乎马上就表现出中毒的症状……它们对食物失去 兴趣,表现出极度不安,它们沿着牧场篱笆转着转着,显然想 找路出去……它们不肯被赶,它们几乎不停地叫着、站在那 儿,耷拉着头;最后,它们还是被带出了牧场……它们极想喝 水。在寄过牧场的水溪中发现了两只死羊,留下的羊多次被赶 出那条水溪,有几只羊是不得不用力把它们从水里拉出来的。 三只羊最终死了,那些活下来的羊在外观上得到了恢复。

  这就是1955年年底的状况。虽然化学战争连续进行了多 年,然而研究工作资金的细流已完全干涸了。进行野生生物与 昆虫杀虫剂关系研究所需的钱被包括在一个年度预算里,这个 年度预算是由自然历史调查所提交给伊利诺斯州立法机关的, 但是这笔预算一定在第一审查中已被排除了。直到1960年才 找到钱去支付给了一个野外工作助手——他一个人干了需要四 个人才能完成的工作。

  当生物学家于1955年重新开始一度中断的研究时,野生 生物遭受损失的荒芜画面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这时所用的化学 药物已变为毒性更强的艾氏剂,鹌鹑实验表明,艾氏剂的毒性 为DDT的100-300倍。到1960年,栖居在这个区域中的每种 野生哺乳动物都遭受到了损失。鸟儿的情况更糟糕了。在多拿 温这个小城镇里,知更鸟已经绝迹,白头翁、燕八哥、长尾沙 鸟也遭遇同样下场。在别处,上述这些鸟和其它许多鸟都大大 减少。打野鸡的猎人强烈地感到了这一甲虫战役的后果。在用 药粉处理过的土地上,鸟窝的数目减少了几乎50%,一窝中 孵出的小鸟数目也减少了。前几年这些地方是打野鸡的好地 方,现在由于一无所获,实际上已无人问津了。

  尽管在扑灭日本甲虫的名义下发生了大破坏,尽管在伊诺 卡斯城8年多时间内对10万多英亩土地进行了化学处理,其 结果看来仅仅是暂时平定了这种昆虫,日本甲虫还在继续向西 移动。可能永远不会知道这个没有效果的计划收取费用的整个 范围,因为由伊利诺斯州的生物学家所测定的结果仅是一个最 小值。假若给研究计划提供充足的资金,而又允许全面报道的 话,那么所揭露出来的破坏情况就会更加骇人。但是在执行计 划的8年时间内,为生物学野外研究所提供的资金仅有6000 美元。与此同时,联邦政府为控制工作花费了近7.35万美元, 并且州立政府还追加了几千美元。因此,全部研究费用仅是用 于化学喷药计划费用的一个零头——1%。

  中西部的喷药计划一直是在一种紧迫恐慌的情绪中进行 的,就好像甲虫的蔓延引起了一种极端危险的局面,为击退甲 虫可以不择手段。这当然不符合实际情况,而且,如果这些忍 受着化学药物侵害的村镇熟知日本甲虫在美国的早期历史的 话,他们就肯定不会默许这样干。

  东部各州的运气好,它们在人工合成杀虫剂发明之前就遭 到了甲虫的入侵,它们不仅避免了虫灾,而且采用了对其他生 物没有危害的手段往制住了日本甲虫。在东部没有任何地方像 底特律和萨尔顿那样撒药。在东部所采用的有效方法包含着发 挥自然控制作用,这些自然控制作用具有永久和环境安全的多 重优越性。

  在甲虫进入美国的最初十多年时间内,甲虫由于失去了在 它的故乡约束它增长的限制因素而迅速地发展起来。但是到了 1945年,在甲虫蔓延所及的大部分区域,它已变成一种不大 重要的害虫了。这主要是由于从远东进口而来的寄生虫和使甲 虫机体致命的疾病作用的结果。

  在1920到1933年间,在对日本甲虫的出生地进行了广泛 的辛勤调查后,从东方国家进口了34种捕食性昆虫和寄生性 昆虫,希望建立对日本甲虫的天然控制。其中有五种已在美国 东部定居。最有效和分布最广的是来自朝鲜和中国的一种寄生 性黄蜂。当一只雌蜂在土壤中发现一个甲虫幼蛆时,对幼蛆注 射使其瘫痪的液体,同时将一个卵产在蛆的表皮下面。蜂卵孵 成了幼虫,这个幼虫就以麻痹了的甲虫幼蛆为食,并且把它吃 光。在大约25年期间,此种蜂群按照州与联邦机构的联合计 划被引进到东部14个州。黄蜂在这个区域已广泛地定居下来, 并且由于它们在控制甲虫方面起到了重要作用,所以普遍为昆 虫学家们所信任。

  一种细菌性疾病发挥了更为重要的作用,这种疾病影响到 甲虫科,而日本甲虫就属于此科——金龟子科。这是一种非常 特殊的细菌--它不侵害其它类型的昆虫,对于蚯蚓、温血动 物和植物均无害。这种疾病的孢子存在于土壤中。当孢子被觅 食的甲虫幼蛆吞食后,它们就会在幼蛆的血液里惊人地繁殖起 来,致使虫蛆变成变态白色,因此俗称为“牛奶病”。

  1933年在新泽西发现了牛奶病,到1938年这种病已蔓延 到日本甲虫繁殖的领地。在1939年,为促使该病更快地传播, 开始执行一个控制计划,还没有能发现一种人工方法来增加这 种致病细菌生长的速度,然而却找到了一种满意的代替办法; 将被细菌感染的虫蛆磨碎、干燥,并与白土混合起来。按标 准,一克土内应含有一亿个孢子。在1939-1953年期间,东 部14个州大约9.4万英亩土地按照联邦与州的合作计划进行 了处理;联邦的其他区域也进行了处理;另外一些人们不熟知 的、广阔的地区也被私人组织或者个人进行了处理。到了 1945年,牛奶病孢子已在康涅狄格、纽约、新泽西、特拉华 和马里兰州的甲虫中大流行了。在一些实验区域中,受感染的 虫蛆高达94%。这一扩散工作作为一个政府事业于1953年中 止了,它作为一项生产被一个私人实验室所承担,这个私人实 验室继续供给个人、公园俱乐部、居民协会以及其他需要控制 甲虫的人。

  曾经实行此计划的东部各区域现已靠对甲虫的高度自然控 制而高枕无忧了。这种细菌能在土壤中存活好多年,因此,这 种细菌由于效力的增加和继续被自然作用所传播,它们已按预 期目的永久地在这儿站住了脚跟。

  然而,为什么在东部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这些经验不能在 目前正狂热地对甲虫进行化学之战的伊利诺斯和其他中西部各 州试行呢?

  有人告诉我们,用牛奶病孢子进行接种“太昂贵”了,然 而在40年代东部14个州并没有人发现这一点。而且,这一 “大昂贵”的评价是根据什么计算方法而得到的呢?显然不是 根据如同萨尔顿的喷撒计划所造成的那种全面毁灭的真正代价 估计的。这个评价同样未考虑这一事实--用孢子接种仅需一 次就行,第一次费用也是唯一的费用。

  也有人告诉我们,牛奶病孢子不能在甲虫分布较少的区域 使用,因为只有在土壤中已经有大量甲虫幼蛆存在的地方,牛 奶病孢子才能定居。像对那些支持喷药的声明一样,对这种说 法也值得打个问号。已发现引起牛奶病的细菌至少可以对40 种其他种类甲虫起作用。这些甲虫分布很广泛,即使在日本甲 虫数量很少或完全不存在的地方,该细菌也完全可能传播甲虫 疾病。而且,由于孢子在土壤中有长期生存的能力,它们甚至 可以在虫蛆完全不存在的情况下继续存在,等待时机发展,如 同在目前甲虫蔓延的边缘地区那样。

  那些不计代价而希望立即取到结果的人将毫无疑问地继续 使用化学药物来消灭甲虫。同样有一些人倾心于那些名牌商 品,他们愿意反复操作和花钱,以使化学药物控制昆虫的工作 长存。

  另一方面,那些愿意等待一两个季度而获得一个完满结果 的人将转向牛奶病;他们将会得到一个对甲虫的彻底控制,但 这个控制将不会随时间流逝而失效。

  一个广泛的研究计划正在伊利诺斯州伯奥利亚的美国农业 部实验室中进行,该计划的目的是想找出一种人工培养牛奶病 细菌的方法。这将大大降低它的造价,并将促进它更广泛地使 用。经过数年工作,现在已有一些成果报道。当这个“突破” 完全实现时,可能一些理智和远景将使我们能更好地对付日本 甲虫,这些甲虫在它们极端猖獗时一直是中西部化学控制计划 的恶梦。

  像伊利诺斯州东部喷撒农药这样的事情提出了一个不仅是 科学上的,而且也是道义上的问题。这个问题即是,任何文明 是否能够对生命发动一场无情的战争而不毁掉自己,同时也不 失却文明的应有尊严。

  这些杀虫剂不具有选择性的毒效,即它们不能专一地杀死 那种我们希望除去的一个特定种类昆虫。每种杀虫剂之所以被 使用只是基于一个很简单的原因,即它是一种致死毒物。因此 它就毒害了所有与之接触的生命:一些家庭驯养的可爱的猫、 农民的耕牛、田野里的兔子和高空飞翔的云雀。这些生物对人 是没有任何害处的。实际上,正是由于这些生物及其伙伴们的 存在,才使得人类的生活更为丰富多彩。然而人们却用突然的 和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来酬谢它们。在萨尔顿的科学观察者们 描述了一个垂死的百灵鸟的症状:“它侧躺着,显然已失去肌 肉的协调能力,也不能飞动或站立,但它不停地拍打着它的翅 膀,并紧紧收缩起它的爪子。它张着嘴,吃力地呼吸着。”更 为可怜的是快要死去的田鼠默默无言的景况:它“表现出了快 要死的特征,背已经弯下了,握紧的前爪抽缩在胸前……它的 头和脖子往外伸着,它的嘴里常含有脏东西,使人们想象到这 个奄奄一息的小动物曾经怎样地啃着地面。”

  由于竟能默认对活生生的生命采取这样使其受害的行动, 作为人类,我们中间有哪一个不曾降低我们做人的身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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