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嵩龄
作者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环境与发展研究中心

　　环境与经济的关系，是一个国家或地区发展事务中需要处理的最主要问题之一。这一问题包括三方面内容，即：①传统的经济发展方式导致的环境破坏；②环境的破坏对经济发展的长期的日益增长的颠覆性影响；③在一定条件下环境保护可以成为现代经济增长的一个重要驱动因素。在我国，人们对第一方面的认识是比较清楚的，一致的；对于第二方面的认识，虽有所进步，但依然不十分明彻；对于第三方面的认识人们则相当模糊。一种较为流行的看法是，环境保护是一项费钱的事业，是会削减和降低经济增长的。这种认识不仅肤浅，而且错误。它是长期以来影响我国政府（尤其是地方的市、县级政府）采取有效的环境保护行动的思想障碍。本文将以此为主题，从两个角度阐述这一问题。第一，根据国际上尤其是发达国家经验，说明环境保护如何创造了一种新的经济门类——环境产业，并使之成为国民经济的新的增长点；第二，针对我国现正处于经济制度转型、经济结构调整的关键时期，说明如何抓住这一机遇，将环境保护转化为一系列发展环境产业的具体举措，从而对我国的经济调整、经济重建和经济增长，起重要的推动作用。

一、环境产业：发达国家经济的新的增长点

　　环境产业，是现代环境保护运动的一项重要的经济成就。环境产业作为国民经济的新的增长点，在发达国家中已是不争的事实。经合组织（OECD）的研究表明：在经济技术领域，环境技术已与生物技术，通讯技术一道被列为当代最有前途的三大技术；就经济效果而言，环境产业的产值高于制药业和计算机产业，低于信息产业。

　　环境产业起始于为污染控制和生态治理提供装备与服务。随着人们对环境质量的需求的提高，对环境问题内在规律的认识的深化，并在成本—效益机制和消费需求机制的推动下，环境产业已迅速地发展为门类众多的日趋成熟的产品与服务体系。现在，环境产业可以一般化地定义为“满足用户的环境需求并从而创造出经济价值的产业”。根据它所提供产品和服务的技术和功能特点，环境产业大体可以分为四类：末端控制类产业，洁净技术类产业、洁净产品类产业，以及环境功能服务类产业。

　　环境产业作为新的经济增长点的意义，不只表现于它自身的经济规模上，更体现于它对整个经济的带动作用上，即它在多大程度上带动整个经济在数量和质量上的发展，在多大程度上推动经济体制和经济结构向更为健全的方向转变，在多大程度上引导社会生活方式和消费方式的良性变化。在发达国家中，环境产业的这些带动作用具体表现为：

　　 I、提高经济增长的质量

　　传统的经济增长方式是以环境破坏为代价的，但这种代价并不能在传统的经济统计指标（如国民生产总值— GNP）中体现出来。当人们采用一类新的经济统计指标（如净国民生产总值— NGNP）从而将增长过程中的环境破坏代价纳入其内时，由 NGNP 表现的实际增长将低于由 GNP 表现的形式增长，甚至 GNP 会出现负增长。这时，对环境破坏进行控制和治理，将会大大减轻环境破坏引起的损失，美国关于 1970－1979 年期间大气污染防治费用的研究表明，防治大气污染的投入仅为大气污染损失的 1/15。我国关于污染治理的成本－效益分析表明，污染治理投入与污染损失的减少量之比为 1:6。可见，环境治理提高了国民经济的实际增长率，也就是说，提高了经济增长的质量。这是环境产业（主要是末端控制类产业）的贡献。

　　 II、创造了更有意义的新的经济增长途径

　　在环境产业中，洁净技术类产业、洁净产品类产业，环境功能服务类产业的出现，尤为值得重视。从对经济增长的意义上看，它们与末端控制类产品的不同之处在于，它们不是像后者那样以抵御性消费方式来促进经济增长，而是以更直接和积极的方式来促进。这种促进同时体现于 NGNP 和 GNP 上，即对 GNP 与 NGNP 的影响是一致的。这样，这三类产业成为更有意义的新的经济增长途径。在发达国家中，这三类环境产业的增长率远高于末端控制型产业。在美国 1989－1998 年，洁净技术类产业的产值增长率约为环境产业总体的增长率的 1.4 倍。在法国（1997 年），购买绿色产品的公共意愿达 70%。

　　 III、带动着非环境类产业的增长

　　由于环境产业对经济系统广泛的渗透性，由于经济部门之间固有的供求关联关系，环境产业的发展也带动着它所渗透的产业部门的发展，带动着与环境产业有供求关联关系的产业部门的发展。这些非环境类产业包括原材料和基础产业部门、制造业部门、轻工业部门、各种服务业。一项利用投入－产出表对美国环境产业的带动作用的研究（1996 年）表明：环境产业对 15 个部门的带动效应相当明显，这种带动作用产生的总的增值效果约为环境产业产值的 100－150%。

IV、促进经济系统的技术升级和产业结构的转型

　　环境产业是以满足环境需求和采用环境安全技术为特征的。由于环境产业对经济系统的广泛渗透性，上述特征使主要发达国家的经济系统在产业技术和产业结构上，出现下列升级与转型：在经济总体构成上，高科技下的服务业的增长高于制造业；在制造业中，以传染技术为背景的夕阳产业逐步被淘汰与转移，以高科技和环境安全技术为背景的朝阳产业则受到鼓励；在市场上，具有绿色产品特征的商品日益成为消费主流；整个经济向着绿色化转型。日本人认为，环境保护因素是自 70 年代以来日本经济技术升级的“跳板”；并对 21 世纪的日本发展，提出了“环境立国”的口号。

　　 V、引导社会生活方式和消费方式向着可持续性方向转化

　　环境产业为全社会环境意识的提高创造了物质基础，这种提高，既体现于道德伦理层面，又体现于物质消费层面。它倡导一种简朴的与自然相和谐的生存方式，倡导一种适度的没有环境代价的消费方式。社会行为的绿色化逐步由自发发展为自觉，由社会时尚发展为社会规范，由一种道德约束发展为制度约束。这是人类发展的可持续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