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生物多样性∶动植物保护 中国矿业报 (2000-04-29)

野生动物明天的家园在哪里


杨建光

  卡拉麦里山自然保护区是全国第三大保护区,在这里生存有大量珍稀野生动物,其中有的已被国际自然保护联盟列入红皮书中,有的已被列入《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名录。然而,由于法律不健全,无节制的经济活动和管理上的种种问题,保护区正遭受着一场空前的动难。

  走进卡拉麦里山自然保护区,有两种场面最能给人留下鲜明的对比:一方面,那辽远的大漠之中地阔天蓝,低缓的山脉丘陵、美丽的戈壁地貌,尽显西部风光的无限壮美;不远处在稀疏的植被中或沟谷里会突然蹿出一群蒙古野驴或鹅喉羚等珍贵兽类;天上,人们平时难得一见的鹰雕、猎隼、波斑鸨等濒危珍禽与你结伴而行,它们给这壮美的大漠又增添了无比诱人的活力。另一方面,那隆隆的开矿炮声和汽车马达声交相应合;勘探的钻机在轰鸣,植被在大批采药者的挖掘下成片死去。人们不受任何限制可以深入保护区从事各种活动——进保护区淘金已经成为一条生财之道。

  这两种场面极不和谐,这不和谐的背后暴露出来的种种问题,给人启示,令人忧思。

野生动物面临的危机

  卡拉麦里山自然保护区是 1982 年建立的,位于新疆准噶尔盆地东部,北与乌伦古河为邻,南接天山北部山前平原,东起奇台县至青河县的 2965 省道。总面积达 1.8万平方公里,横贯昌吉州和阿勒泰地区六县(市)。

  翻开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的地形图,会惊喜地发现:在东西走向的天山、东南—西北走向的阿尔泰山和古尔班通古特沙漠之间有一片天然的三角形半荒漠绿洲。在它的西部是浩瀚的沙漠,周边的其他地方全由高山阻隔。这片人迹罕至的广袤半荒漠绿洲,正是卡拉麦里山自然保护区。在保护区内生长着梭梭、红砂、戈壁藜、合头草、假木贼、沙拐枣、柽柳、沙生针茅等 200 多种旱生植物。从自然保护区的地形看,位于保护区东部的卡拉麦里山,东西长 100 余公里,南北宽 20—40 公里,平均海拔只有 1200 米,山峰相对高差不超过 500 米,保护区内丘陵低缓,河谷纵横,大部分地方视野十分开阔,这种地理环境为喜好栖居于半荒漠戈壁平原、丘陵和低矮山地荒漠有蹄类野生动物提供了天然的理想场所。辽阔的地域,独特的地形,众多的植被为大量的野生动物创造了生存条件。它们长期以来在本属于它们自己的这片土地上生息繁衍,可以说,这片土地造就了它们,养育了它们,而它们也早已适应了这片土地。

  长期以来,在此定居的兽类有蒙古野驴、鹅喉羚、赤狐、兔狲、高鼻羚羊、盘羊、雪豹、猞猁等 28 种,鸟类有玉带海雕、金雕、秃鹫、猎隼、波斑鸨、沙鸡等 41 种,啮齿类动物有草兔、沙鼠、跳鼠等 8 种。这些野生动物中,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有 11 种,二级保护动物有 17 种。波斑鸨为世界性珍禽,其数量十分稀少,而且仍在继续减少,分布区域在不断退缩,已处于濒危状态,国际自然保护联盟(IUCN)将其列入红皮书中。另外,保护区内的蒙古野驴、雪豹、猞猁、兔狲、盘羊、雕、大鸨、玉带海雕、金雕、苍鹰等十余种野生动物已列入《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名录中。

  卡拉麦里山自然保护区还曾是野马的故乡,它是我国珍贵的甲级濒危动物,若不及时挽救,野马将丧失种群意义。野马具有六千万年的演化过程,其他动物很少像野马这样留下自已完整清晰的历史。一百多年前曾经生活在准噶尔盆地的野马是历史上众多野马中惟一生存至今的种类,且尚无亚种分化,所以在科学上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是改良和培育新品种的材料。为恢复野马种群,1978 年国际野马组织汇集荷兰提出了“野马还乡保种”计划,开始考虑野马的放野问题。我国据此在准噶尔盆地南部的吉木萨尔县境内,建立了野马繁殖研究中心,1986 年终于使告别了家乡 100 多年的 18 匹野马分别从德、英、美等国万里迢迢又回归故里,现在该中心已繁殖野马 107 匹,数量已占世界 1/10。将来卡拉麦里山自然保护区正是野的放野栖息地。

  应该说 1982 年把这一辽阔的土地划为自然保护区是一个非常及时的明智之举,周边独特的地形、众多的植被、开阔的空间、相对稳定的环境等成为这个自然保护区的优势,正是有了这一优势,才使如此众多的荒漠野生动物在这里得到了保存和繁衍。当我们站在地形图前仔细寻索,便会发现在我国尤其在新疆,要再找一片能适合这么多荒漠野生动物共同栖息的空间实在太难了,难怪专家们惊呼:这里是荒漠野生动物的最后一片“乐土”!在这片乐土上,众多濒危动物的遗传基因得到了保存,为科学家们拯救野生动物、捍卫物种多样性等研究提供了便利条件。

  然而古老的侏罗纪和中生代地层,为卡拉麦里山自然保护区提供了丰富的水晶、沸石、金、铜、铁、铬、煤等矿产资源,尤其是石油贮量更是惊人,从这里一直到阜康西部及克拉玛依一带共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可供开发利用的油气构造。同时保护区内还有难以数计的苁蓉等珍贵中药材。这里同样也成为现代人淘金的乐土,在人们的发财美梦面前,野生动物的这一片最后的乐土,已经潜伏着空前的危机。

经济开发带来的劫难

  随着经济建设不断向纵深发展,人们越来越多地将攫取的目光投向了卡拉麦里山自然保护区。216 国道本来由奇台至青河,从保护区的东部边境通过,1989 年 216 国道改线通过保护区的中心地带,对角横穿而过。之后,从保护区内的火烧山油田到采南油田又修建了一条东西长约 50 公里的石油公路。这条公路从保护区中穿过。目前这两条道路给保护区带来的直接影响是:来回穿梭的车辆打破了原有的宁静,使保护区从原来的封闭状态变成了开放状态。它把保护区从中间分为几个部分,从而人为地阻隔了有蹄类野生动物的正常迁徒,同时,也使保护区更加难以管理。

  石油开发成为保护区内经济开发的重点。火烧山油田于 1981 年进行勘探,1987 年探明油气贮量为 1.5亿吨,同年开始进行规模开发,1988 年生产 500万吨原油,该油田仅作业区面积就达 47.7 平方公里,环境影响面积已远远超过 1000 平方公里。1989 年由自治区环境监测中心做了全国第一个石油开发影响环境评价报告书,之后,油田对自然保护区进行了一定补偿。位于保护区北部外围的采南油田,有 40 余公里的石油公路建在保护区内,由此向西直通阜康石油基地,当时认为对保护区内环境影响不大,所以没有进行补偿。在保护区的五彩湾地区,1998 年已探明油气贮量超过亿吨,1999 年已准备生产开发,在此将建起的沙南油田正在进行规模性的生产开发。现在我们走进保护区,在卡拉麦里山等地一带,石油地质测线呈网状遍布,这意味着今天这一片野生动物栖息乐园,明天或许就是钻机轰鸣、井架林立的油田。这对保护区是不是一场空前的劫难?人们为此忧心忡忡。

  由于石油开发和 216 国道的改线,有利地带动了商业服务网点在保护区的建立,各种便道四通八达,人们轻而易举地便可进入保护区的核心地带。这当中给保护区带来的环境影响已经很难估计。

  进入保护区找矿、开矿是经济开发的又一个热点。目前,在保护区共有金、煤、盐、锡、沸石、水晶、膨润土等矿点 14 个,其中大多数是近几年新开发的矿,另外被人开后又废弃的矿有 5 个,而人们随意放炮炸开的一个个矿点不计其数。这些矿都分布在不同的地方政府管辖范围,各级政府从自身的经济利益出发,在自己管辖的地域内随意开矿,从而形成了国营、集体、个人在保护区内开矿淘金的混乱局面。

  老鸦泉是自然保护区的中心地带,1999 年 9 月的一个细雨天,记者在保护区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到这里进行采访,亲眼见到被人用炸药炸开的四五个水晶矿点,开矿的和拉矿石的车居然将这里碾出了一条平坦的道路,并且一直伸向保护区深处。在路边有人居住的痕迹,并有被非法捕杀的鹅喉羚的头和遗骨。

  众多的矿点都建在保护区的深处,并且占据了水源,增加了保护区内人的活动,对保护区的地貌、植被都有破坏作用,这就势必影响到保护区内野生动物的原有分布,打破其早已形成的生存环境和规律。更加严重的是这种人为破坏活动目前正随着经济建设的不断向纵深发展,已变得日趋严重。

  在保护区内的任何一个地方采访,记者发现人的活动痕迹随处可见,卡拉麦里山自然保护区工作人员告诉我们,这绝大多数是人们进入保护区开矿、采药和非法捕猎而留下的。在经济利益的驱使下,每年 4 至 6 月进入保护区挖药的人就有数万人。挖药不仅严重影响了野生动物正常的栖息活动,而且严重破坏了保护区的植被。由于挖药伤及植被根部,使其水份大量蒸发,常常造成许多好不容易才生长起来的植被死亡。面对如此庞大的采药大军,保护区的十余名工作人员日夜守护,到处围追堵截,但往往只能疲于奔命,顾此失彼,收效甚微。

  非法捕猎,是保护区管理的又一棘手问题。实事表明,猎杀野生动物的大多数人都是手中有一定权势,开着豪华车,能搞到枪支弹药的人,这就为猎杀野生动物的案件查处增加了难度。1990 年到 1997 年,共查处猎杀野生动物的案件 9 起,但实际上还有更多的案件没有受到追究。

法律的权威到底有多大

  1998 年 11 月,在卡拉麦里山自然保护区硅化木园内,连续发生了两起硅化木被盗事件,公安部门将肇事者人脏俱获,但由于司法部门无量刑定罪的法律依据,最后只好罚点款将肇事者释放。这反映了我国存在着自然保护区的立法盲点。我国现行的《自然保护区条例》在法律责任的追究上主要是罚款,如“对自然保护区造成破坏的,可以处以三百元以上一万元以下的罚款”。这里说得非常笼统,没有可行的执法标准。同样第四十条中“造成自然保护区重大污染或者破坏事故,导致公私财物重大损失或者人身伤亡的严重后果,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怎样才算是“重大”和“严重”,很难具体界定,追究其刑事责任,实际上是无法可依。

  按照国务院《自然保护区条例》和《新疆维吾尔自治区自然保护区管理条例》自然保护区可以划分为核心区、缓冲区和试验区,而卡拉麦里山自然保护区按照法规应按核心区和缓冲区的规定管理。国务院 1994 年发布实施的《自然保护区条例》有三条禁止性法规,一是“禁止在自然保护区内进行砍伐、放牧、狩猎、捕捞、采药、开垦、烧荒、开矿、采石、挖沙等活动”;二是“禁止任何人进入自然保护区的核心区”;三是“禁止在自然保护区的缓冲区开展旅游和生产经营活动”。1997 年 1 月起实施的《新疆维吾尔自治区自然保护区管理条例》取消了这三条禁止法规,变为“按照法律、行政法规规定,确需在自然保护区内进行勘探、采矿或者其它开发建设活动的,必须向自然保护区管理机构提出申请,经有关自然保护区行政主管部门同意,取得环境保护部门审批的环境影响报告书后,方可依照有关法律、法规的规定向有关部门办理其批准手续。”这规定为人们在自然保护区的经济开发活动开了绿灯,它意味着只要是经济利益需要,人们的开发活动可以向保护区内的任何地方延伸,包括核心区和缓冲区。实际上在自然保护区的管理条例实施的十年前,人们在卡拉麦里山的经济活动已经这样做了,后来的条例又为其找到了法律上的依据,这样法律给人们带来的束缚又被法律所打破。

  这样,开发者们便可以根据自己的利益,在国家和地方两个法规之中各取所需。自然保护区管理部门应该严格禁止开发的地方却禁止不了,开发了的自然保护区却又得不到补偿。法律自身的不完善性,使人有隙可钻,自然保护区的管理部门要依法行使自己的权利委实难矣。

请留下一片净土

  卡拉麦里山属大陆性干旱气候,平均年降水量只有 150 毫米,而蒸发量却达 2090 毫米,保护区内水源贫乏,无地表水分布。由于降水分布不均,由东向西植被逐步减少,沙漠化情况逐步加重,在西部形成了完全开放的沙漠喇叭口。保护区的植被在这种恶劣的气候条件下,经历了数千年的繁衍进化,才在这里留下了生命的种子。这里的生态环境十分脆弱,好不容易生长繁衍起来的植被随时可能轻而易举地遭受灭顶之灾。十多年来,由于石油的开采、开矿、采药和樵柴等已使许多地方的植被受到破坏。在自然保护区有的死沙丘开始复活,准噶尔盆地南缘的沙漠每年以 1.5 米的速度在向前移动。植被是野生动物赖以生存的基本条件,植被的减少,意味着野生动物生存环境的恶化。

  建立卡拉麦里山自然保护区的目的就是要通过执法的手段保证这里的生态平衡,挽救这片土地上的濒危物种,以教育和强制手段规范人们在这里的一切活动。因为保护区要保护的决不仅仅是这里的植被、野生动物和其它资源,同时也包括人类自己。试想,一旦这里成了见不到绿色的荒漠,一旦最后一只野生动物在这里消失,那么,作为万物灵长的人类还能在此生存吗?地球决不仅仅属于人类,而是属于整个生物世界。


关闭窗口